台湾滚石40周年，她们重唱了这首歌
这张照片，是张艾嘉今年四月带领一众滚石女歌手在台北街头快闪合唱《快乐天堂》时的合影，视频在最近张艾嘉主导的综艺《念念青春》最后一集才放出来。
所有喜欢过台湾滚石的乐迷，看到视频都很难不激动吧。不过请允许我把视频放到文章最后，你们先别急，我想先说说关于《快乐天堂》这首歌，以及它和台湾滚石的关系。
那是1986年，我出生的那一年，滚石已经成立5年多了，罗大佑在出了《之乎者也》《未来的主人翁》和《家》三张经典唱片后离开了台湾前往香港发展，滚石当时最红的歌手是潘越云，李宗盛才刚刚崭露头角，周华健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，这家唱片公司还在初创上升期，那个黄色箭靶的图标还没有在大多数歌迷心中扎下根来。
这一年，台北发生了一件大事：台北市立动物园，要从圆山搬迁到木栅。
现在的人肯定会觉得奇怪，动物园搬家算哪门子大事？可是在当时的台北，这件事真真切切搅动了全体市民的生活，是当时媒体上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热门新闻，以至于台湾《光华》杂志在做四十周年纪念特刊时，在盘点到1986年时，还把这件事封为当年的标志性事件。
光是前期的准备工作，就有好多可以报道的点了：怎么让大象乖乖听话移动，长颈鹿该乘坐什么交通工具，搬家那天该如何处理市民围观，怎么保证动物的安全和市民的安全……
《光华》杂志上刊登了动物园正式搬迁那天的台北街景，大量市民闻风而动，在街道两旁迎候动物朋友们的队伍，场面很是壮观呀。
看得出来，动物园方面很费了一番心思，每辆运送动物的车都精心装饰过，让搬家过程成为全市的一场嘉年华大会。这其中最开心的，当然就是小朋友们啦，瞧他们那翘首以待的样子：
最终搬家过程都很顺利，而且在台北市民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，以至于28年后，台北动物园建园一百周年时，又重现了一番当年的热闹景象，只不过这次动物都换成了仿真玩偶。
回到1986年，早在一开始得知动物园要搬家时，滚石唱片内部就冒出一个主意：要围绕这件事，出一张以爱护动物为主题的概念唱片，而且要让滚石旗下的所有艺人集体参与。
要知道，那个时候动物保护主义的思潮在国际上也才兴起没多久，多数人根本就没啥概念，动物园对于大家来说就是个新鲜好玩的地方，至于动物园里的动物有没有得到合理对待，很少有人会去思考。台北动物园还在圆山时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，动物们都是关在笼子里的，活动范围很小，而且还有动物表演环节。
滚石这帮艺术家，就想做先行者，向大家普及爱护动物的理念。这张概念唱片由王新莲担任监制，郑华娟担任制作人，这两位都是才女，一起组过演唱组合，出过一张唱片叫《往天涯的尽头单飞》，我认为就是台湾当代都市文艺小清新音乐的鼻祖，完全摆脱了之前校园民歌的那种泥土气息，编曲相当前卫。
她们俩主导的这张概念主题唱片，本来说好要赶在动物园搬家的时间点出炉，结果因为大家以前都没做过这种唱片，经验不足，怎么都不满意，直到1986年7月动物园都搬完了，唱片还在难产中。制作团队很努力地想要达成一种平衡，既要让普罗大众都能感受到他们想要传达的观念，又要兼顾音乐性，要生动而不能太艰涩死板，这可太难了！
好在滚石老板相当尊重创作，没有死命催稿，deadline都过了还是不着急，让这个项目操作了半年多，直到跨年后的1987年初，才终于面世。这张《快乐天堂》，后来被乐评人普遍认为是经典唱片，在台湾百大唱片中名列第33。
▲《快乐天堂》唱片内页
专辑同名曲《快乐天堂》，由陈复明作曲，台湾教育界人士吕学海作词，全体滚石艺人张艾嘉、陈淑桦、黄韵玲、唐晓诗、齐豫、潘越云、纪宏仁、钱怀琪、李宗盛、郑华娟、周华健、王新莲共同演唱。
看看这个古早MV吧，那时候还没有滤镜，连打光都很暗，每个人看起来都黑黑的，可是每个人都神采飞扬，就觉得他们是真的好快乐，好热爱音乐啊。
张艾嘉唱的第一句，“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”，为什么要先唱大象而不是孔雀、河马呢？这并不是偶然，因为当时台北动物园的首席明星动物，就是一头名叫林旺的大象。
我查了查，林旺的身世还挺传奇的，它是一头在缅甸出生的亚洲象，年轻时是在缅甸帮当地林业工人驮木料的，1942年日本人打过来了，它就被日军征用，帮他们在缅甸的高山密林中穿行并且驮重物。然后中国抗日远征军到达缅甸，由名将孙立人带队，打跑了日本人，林旺又成为远征军的战利品。
据说中国士兵一开始发现包括林旺在内的两头大象时，是想立刻射杀的，但被孙立人制止了，他还说了这么一句话：“大象无罪，有罪的是日寇，我们不滥杀战俘，更何况是两只无知的大象。”于是林旺就被一路带回了国内，又在1947年跟随孙立人去了台湾，成为一段惨痛历史的见证者。
▲林旺和孙立人
因为历史意义，也因为大象本就容易讨喜，林旺在台湾成了广受媒体和民众关注的明星。“林旺”这个名字的由来就跟媒体有关。动物园方面本来给它起的名字是“林王”，意为“森林之王”，结果记者听错了，写成了“林旺”，这么一误打误撞，“林旺”这个名字就飞入全台湾寻常百姓家。
▲台湾民众和林旺合影的老照片
连小S都说，林旺和《快乐天堂》是她童年记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。
了解小S的人应该都知道她有多爱大象，她的英文名是elephant DEE，给蔡健雅写的词叫《被驯服的象》，上《奇遇人生》在非洲看到被猎杀的大象后代时痛哭不止。
林旺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《快乐天堂》的第一句，那张唱片还有一整首专门为林旺写的歌——《阿旺的家》，作词人是著名作家朱天文，演唱者不是滚石艺人，而是台北动物园的17名义工。
专辑里每一首歌都和动物有关，我比较喜欢的是齐豫唱的《让它自由》，是另一位著名作家张晓风作的词，一共只有5句，但是已经把保护动物的终极理念表达得淋漓尽致了：
凡有翅 让它能飞
凡有鳍 让它能游
凡有脚 让它行走
凡有气息 让它呼吸
凡有生命 让它自由
齐豫也很适合唱这首歌，她就是很有大爱无疆超凡入圣的地母气质啊。
这张唱片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传唱度、销售量和乐评人的评价，更重要的是，它确确实实向台湾人普及了一种最先进的观念。那些年，台湾的动物保护工作发展得突飞猛进，动物园搬到木栅后，就施行了一系列新的管理办法，比如取消关动物的笼子，给它们尽量开阔的活动空间，让人与动物和谐共存，也不再有动物表演环节了。
▲在木栅动物园自由活动的丁满，也就是狐獴
《快乐天堂》这首歌，也因为好听、传唱度高，适合大合唱，而且很能代表滚石精神：尊重原创，注重人文价值，追求单纯的快乐、爱与美好，而在这之后滚石的所有重要活动中成为压轴曲目。
十年前，台湾滚石30周年巡演的时候，我专门跑到上海看了一场，那是我印象中最难忘的一次现场演出，就是如果当时没去成这辈子可能都会后悔的程度。我记得演出从下午4点就开始了，几十组艺人连续不断地唱了将近7个小时，除了罗大佑李宗盛张艾嘉陈淑桦以外，所有滚石公司曾经的重磅歌手都出现了：周华健、潘越云、齐豫、辛晓琪、万芳、伍佰、五月天、任贤齐、光良、品冠、张震岳、陈绮贞……其中伍佰出现了最多次，独唱、对唱、大合唱，满场奔跑长发飞扬大汗淋漓。记忆中那7个小时我都没有离场过，不觉得饿，也不想上厕所。太多熟悉的歌了，生怕错过任何一首，直到最后全场合唱《快乐天堂》还觉得兴奋激动意犹未尽。我看到那么多我喜欢的歌手，他们穿着有滚石标志的T恤，把有滚石标志的小球扔向观众，你就会觉得，滚石精神不会死，音乐不会死。
那样的演出，真的一辈子也难得遇见一次吧。现在一晃十年又过去了，去年是滚石40周年，可是因为疫情，没有什么大的纪念演出，即使有，以两岸现在这种关系紧张程度，他们能来大陆巡演吗？
最后还想说说林旺，它的前半生辗转各地受尽各种苦难动荡，进了台北动物园后又经历了一场大病，兽医给它做手术时将它全身捆绑起来，导致后来它对人失去信任，经常失控发狂，于是一度被戴上脚链彻底失去自由，直到动物园搬家后有了更大的栖息地，脚链才被摘下。那之后，它作为首席动物明星存活了很多年，晚年被台北的小朋友们亲切称呼为“林旺爷爷”，直到2003年，以86岁超高龄去世。之后，成千上万台北市民涌入动物园，向他做最后告别。当时的台北市长马英九还向林旺授予了“台北市荣誉市民”称号。
林旺的一生是中国近代历史的缩影，也是一百年来动物与人类关系的缩影。
而台湾滚石唱片公司呢，无疑就是华语流行音乐历史的一个缩影，一个最亮眼的标志。
滚石这几年的存在感已经大不如前了，正如苟延残喘着的华语流行音乐。滚石会死吗？很难讲。我只知道，现在已经没有《快乐天堂》这样的歌，这样的唱片了。所以在看到曾经的滚石女艺人们重唱《快乐天堂》时，我们会想起，曾经有一家伟大的公司，给过我们那么丰润的精神滋养。我很怀念它，也很怀念它活跃的那个年代，那个把动物园搬家当成头等大事，从中可以获得无穷快乐还要专门写歌纪念的纯真年代。
现在可以看看这段视频了，张艾嘉、王新莲、齐豫、潘越云、黄韵玲、辛晓琪、万芳、刘若英这八位滚石女艺人在台北街头现场快闪，加上李心洁和孙燕姿的场外助阵。
张艾嘉在活动之后说的这段话，也正是我看完视频后最强烈的感受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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